Saturday, March 12, 2011

云南拉勐寨居民震后生活:贷款盖起新房开裂

拉勐寨,一个头部受伤的老人在坍塌的屋前默默抽烟。    南都记者 马强 摄 拉勐寨,一个头部受伤的老人在坍塌的屋前默默抽烟。 南都记者 马强 摄

拉勐寨组长金小四。    南都记者 马强 摄 拉勐寨组长金小四。 南都记者 马强 摄

拉勐寨,37岁的金小海小心翼翼地进入即将倒塌的屋内抢粮食,里面有4200斤全年的口粮。南都记者郭继江 摄   拉勐寨,37岁的金小海小心翼翼地进入即将倒塌的屋内抢粮食,里面有4200斤全年的口粮。南都记者郭继江 摄

  这种震群型地震,虽然震级不大,但震源浅,群震叠加,危害也随之叠加。拉勐寨里,出现裂纹的房子越来越多,房子的裂纹也越来越多,只是人们心头的恐惧,却像水纹一样,消失在一波又一波的震动中。

  3月10日下午,北京,全国人大代表余麻约把自己的一份议案降格为建议。这份议案请求国家有关部门对云南省盈江县降低地震响应级别标准,提高补助。从1月1日到3月9日,盈江发生了1200多次地震。其间当地政府称财力、物力无法承担救灾任务,多次向上反映。

  但就在3月10日12时58分,盈江发生了5 .8级的地震。按规定,5级以上地震就可以启动四级响应。这是国家应急响应机制最低的一级,但这意味着更有力的救援和更多的补助资金。

  余麻约在议案中提议,降低盈江的救灾响应标准:发生4.5级地震,就启动4级响应。5.8级地震,让余麻约的提议已不再必要———在他将议案降格后数小时,国家启动三级救灾响应。在盈江县救灾指挥中心,中央和云南官员连夜开会,部署救援。

  余震不断,大地伴随着微微的轰鸣,一阵阵颤抖。盈江人已经习惯了这个。两个多月来,他们一直被动地在等地震,等救援,以及救援后更好的生活。

  南都记者 孙旭阳 发自云南盈江

  组长金小四他说他不怕死,“为一家人去死,为干好事死,也算了。困在电梯里,像饼干一样被揉死,太没意义了。”

  很多人失眠因为地震,金小四失眠却因为不地震。他是盈江县平原镇拉勐寨的组长。1200多次地震的历练,已让他对地震“麻木了”。当他睡觉前,最好是震几下,要不,他会一直在想“为啥还不震?”

  3月4日下午,他说到这里笑起来,又想到了另一件趣事:刚开始闹地震,鸡飞狗跳的。震得一多,狗也习惯了,遇到地震,它们最多伸个懒腰。

  地震经常一天来很多次。突然,地下“轰隆隆”响,像是远方在打闷雷,窗户玻璃也跟着“咣咣咣咣”,地面晃起来。你还没回过神,地震就走了。

  有时候,地震得少,响得却多。距拉勐寨1公里多的平原农场二分队,人们在夜里经常听到地下一直在打雷,又像在擂鼓,“咚咚咚咚”,彻夜不休“地下到底咋了?”没人知道。

  这天,金小四端着茶正聊得兴起,突然又来了四五秒钟的地震。他握着茶杯,都没往茶几上放,顿了一下,接着说话。

  从1月初到3月初,盈江县1200多次地震中,超过4级的有:1月1日15时31分的4.6级地震;1月2日7时33分的4.8级地震;1月14日22时50分的4.3级地震,和2月1日15时11分的4.8级地震。

  金小四最难忘2月1日那次。那天,他去盈江县人民医院看亲戚。刚进3楼的电梯,还没开始下降。电梯就停了,悬在那里摇晃起来。他按开门键,无用;用手掰门,不开。里面就他一个人,他大声呼救,也没人理。

  他一个人在电梯里被困了十来分钟。其间接到好几个领导的电话,要求他马上投入抢险。一个镇领导还警告他,要是拉勐寨出现伤亡事故,“就拿你是问!”

  “我真是又恼又气。”金小四说,“主要还有害怕,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一样。”

  他说他不怕死,“为一家人去死,为干好事死,也算了。困在电梯里,像饼干一样被揉死,太没意义了。”

  就在电梯遇险的一个月前,1月1日下午,金小四就遇到过一次相近级别的地震。那次,他正在寨里,没有感到害怕。当他走出门外后,发现村民们个个失魂落魄,前言不搭后语,还有个老太婆脸色绿汪汪的。

  大家守在村头的大榕树下,等到了县上和镇里的领导,还有帐篷、油毛毡和彩条布。那晚,金小四做主杀了一头猪,请大家喝酒吃肉。村民们都吃得很痛快,暂时忘记了恐惧。

  没想到,接下来地震不断。这种震群型地震,虽然震级不大,但震源浅,群震叠加,危害也随之叠加。拉勐寨里,出现裂纹的房子越来越多,房子的裂纹也越来越多,只是人们心头的恐惧,却像水纹一样,消失在一波又一波的震动中。

  3月4日,拉勐寨村头的空场里,搭着十几顶帐篷,只有部分帐篷有床和被褥,卫生室和民兵室都空着。村民们说,已经有部分住帐篷的人挪回了家里。

  2月1日地震后,县镇领导天天到寨里探望,盈江县某医院也派了一个医生在帐篷里上班,村里每晚组织民兵持警棍巡逻。

  大概没过半个月,领导来得少了,医生回了医院,民兵也各回各家。事实上,拉勐寨也不再需要他们的日日守护。她似乎恢复了正常,一些村民开始试着修缮房屋。

  房子问题连续地震,使这些2008年地震后建的新房先后出现了裂纹。它们的主人为还贷发愁,为重新盖房发愁

  24岁的邵思友是拉勐寨的12名民兵之一。他们分为两组,每隔一晚值一个通宵班。平原镇武装部给拉勐寨发了12件大衣和6根警棍。警棍就放在组长金小四家。

  做民兵没有报酬,也没人有怨言。值完夜班,邵思友就回去吃早饭,然后到地里砍甘蔗。待吃过午饭,他才可以睡上一个多小时。

  父亲邵应军说,这样的生活太苦了。一亩地可以砍10吨左右甘蔗,一吨甘蔗可以卖300多块,看似很简单,可是一亩地足够一个壮劳力连砍十天。

  村民们的办法就是搭帮,你帮我家砍,我再帮你家砍。在盈江县的村寨,人们都是这样联合起来,用最原始的刀收割一年的劳动成果。

  邵家父子最操心的是房子。经过4次4级以上的地震,他家唯一的主房已经出现裂纹。白天,这里还是个家。一到晚上,家就在村边的帐篷里。帐篷不够,就挤。邵思友的岳父有次留宿,就跟女儿女婿住一个帐篷。

  他们很多次想过盖新房,可是总是因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打消了念头———没钱。邵应军说,他算不出在田里辛苦一年能赚多少钱,总之,盖房最起码的三五万元,他们没有。

  在“1·1”地震后当夜,邵应军一家住在寨子的作坊里。作坊有大锅高炉,方便做酸菜用。还有一个大空场,村民开会或者遇到泼水节等节日,都会聚集在这里。

  邵家人和几个邻居住在作坊院内,一栋“穿斗”建筑的最下一层。“穿斗”以使用木柱子著称,邵思友数了数,一共有30多根木柱子承重,村民认为这种传统的建筑可以庇护他们。

  “穿斗”已越来越告别历史舞台。2008年8月21日,盈江4.9级地震后,当地政府给农户发放补助,并提供贷款助他们盖房。在拉勐寨,就有多户人家用贷款盖起了房,都是时兴的空心砖平房或楼房。两个月的连续地震,也使这些新房先后出现了裂纹。它们的主人住在帐篷里,为还贷发愁。

  金货朗就是一个贷款户。3月4日的傍晚,他正在为房间的裂纹发愁。他一条条指给记者看,“这是一条,看,还有这条……”

  他还有1万多元贷款未还,压力并不在此。他愁的是,这样的房子住是肯定不敢住了,不过扒了再盖也太心疼。更何况,他也没钱再盖房。

  他知道,所有的损失都是地震造成的。和邻居们一样,他也恨过地震。可恨有什么用?地震又不是个人,你拿棍子可以打跑。地震来了,人们该躲还得躲。

  “你听说人躲地震,哪有地震躲人的?”3月4日,金小四因为脚底被划了一道伤口,没去田里干活。他穿着一件傣族的裙装,在阳光下,领着记者在村里串门,看各家各户墙上,一道又一道的裂纹。他家的房子盖得结实,3间就花了十几万元,多出的钱都用在了钢筋水泥上。

  他是拉勐寨少有的继续住在家里的人。可是他仍然很焦虑。眼见雨季就要来临,指望帐篷和彩条布,肯定挡不住倾盆大雨,怎么办呢?这个村子的前途,究竟在哪里呢?

  他想起这个傣族寨子的流离史。近百年来,位于大盈江畔的拉勐寨民曾经搬走过三次。一次因为土匪骚扰,一次因为与外村械斗,一次因为日本人侵犯。但最后,寨民们还是回到了这里。到如今,真的呆不下去了吗?

  金小四很爱拉勐寨。寨子下去,就是曾经波浪滚滚的大盈江。寨子旁边,有一个榕树林,每棵树的年龄比村里最老的老人还要大。树林旁边,有一个大池塘。3月的油菜花和三角梅在塘边成片地开着。

  更难舍的,是金小四的一代代先人,都在村里生老病死,埋骨于寨子不远处。“我们这里太美了。”金小四说,曾经有个老板找到他,想买下榕树林和大池塘那片地搞旅游开发,出巨资500万元,他想都不想,立马拒绝。

  可是,眼前的倒房和裂纹怎么办呢?做个村干部,尽管看起来风光,却也有责任和烦恼。两个多月来,在最煎熬的夜里,29岁的金小四甚至会追悔少年时代。他16岁时,曾考入体校,没上几天,就跟老师吵架,一怒之下辍学回到拉勐寨。

  “以前的同学,有的做体育老师,有的都当上校长了。”金小四说,这个遗憾可能伴随终生。

  拉勐寨共有的资金只有十几万元,分摊到50多户人家,连打个地基都不够。因此,金小四和村民都寄希望于援助,无论这援助来自上级,还是社会。

  只是两个多月来,他们听说,上级认为震级不够,恐怕补助即使有,也不会太多。

  争取破格救助地震虽多,但因为震级未达到5级,国家难以启动救灾响应,在向上级争取救援项目和资金时也困难重重

  在5.8级地震之前,盈江县民政局局长屈生金数次去过拉勐寨,对金小四的印象是“小伙子挺能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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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编辑:SN021)